第一百二十四章：灌江口

从战场到灌江口，一路上，猴子一行都是在船舱里度过的。

长达半个多月的行军与风餐露宿之后，妖兵们总算迎来了一个相对舒适与安全的环境，一松懈下来，整个船舱之中充斥着雷鸣般的呼噜声。

月光斜斜地透过舷窗照入，照着船舱中横七竖八的一个个身躯。

猴子坐在角落里歪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

随着战舰的转向，月光从猴子脸上一遍遍地捋过。

歧角不只一次走过来表达对猴子的感激之情，那份喜悦可谓是溢于言表。然而猴子除了象征性的回应之外，脸上更多的则是茫然与疲惫。

时不时地，他都会深深地吸上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那种感觉，就好像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有些不习惯似的。

黎明时分，阳光渐渐取代了月光，照亮了整个船舱。

朦朦胧胧中，猴子听到了一阵惊呼，吓得连忙整个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只见原本横七竖八躺着一大堆妖兵的船舱内，此时此刻，所有的妖兵都已经醒了，一个个挤在了舷窗前。

“猴哥，快看呀！”

被肥肠和黑尾拖着，猴子很快挤到了舷窗前，只一眼，便不由得呆住了。

那是一个庞大的城邦，具体有多大，猴子也不知道。

从天空中往下望，高耸的城墙只剩下一条线，而正是一条条的线，将原本一望无际的大地分隔成了一个个的方形，其间，是数不尽的建筑，是宽敞的街道。

这一切，不断地向前延伸，直至铺满了整个平原。

“这是……灌江口？”猴子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之前狮驼王带着他们攻打的那个据点，就是灌江口。灌江口，是一个与狮驼国差不多的势力。然而……

眼前的景象，虽说只有地面，但也比狮驼国要大太多了，简直只有“无边无际”能形容。

那一旁的歧角也是满面的疑惑。

灌江口军他们见得多了，真正的灌江口……却是第一次来。

很快，他们看到了一条庞大的河流，准确地说，是贯穿了这个无边无际城邦的河流。一座更像是宫殿的大坝拦住了涛涛江水，在城邦的正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那里，大概就是所谓的真君府了吧。

瞠目结舌，这是猴子此刻唯一的感受。

其他的势力，悬空舰都是停靠在空港上的，要么建在浮石上，例如绝大多数天军都是如此。要么建在山崖上，例如狮驼国、万寿山，都是如此。而灌江口却不一样。

灌江口的港口，是在平地上的。准确地说，是在那城邦正中湖泊里，几乎与寻常人类世界的港口无异。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些船是会飞的吧。

那巨大的湖泊里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空间都停满了战舰，而此时此刻，猴子一行所搭乘的战舰，也是朝着那里飞的，缓缓地降低着高度。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与水声，战舰“靠岸”了。

只听“咣”的一声，舱门打开了，一个灌江口军的士兵走了进来，吆喝道：“到了，都出来。”

带着一种忐忑的心情，妖怪们一个个走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俯视着灌江口的街道，人流。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种震撼。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完全的，人妖混居的世界。这在之前，无论是谁，怕都是不敢想象吧。

拥挤的港口，旁边是街道。街道上的行人，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妖怪。猴子甚至看到一只马妖正跟一个人类的老者争论着什么，争得面红耳赤，衣袖都卷起来了。那四周站满了围观的人，有的议论，有的嘲笑，却唯独没人想要动手。

灌江口的族群，比妖都还要混杂，因为这里多了一个妖都没有的族群——人类。

随行的灌江口军士兵们显然没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带给这些妖兵的震撼，一个士兵匆匆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哦……好。”

几乎在一种错愕的状态中，将近两千的妖军排着队下了战舰，然后在灌江口军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排起了队。

“排队干什么？”

“你管干什么，少废话，都赶紧排队！谁敢闹事的，小心我的刀！”

在灌江口的士兵的叱喝下，众妖乖乖排起了队。

很快，一件布袍子，一床被子，连带着一个盛着汤饭的盆子被塞到了猴子手里。

猴子不由得愣住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那分东西的士兵。

“干嘛？不满意呀。不满意也就这样了。真君说了，你们一路劳顿，衣服先别换，就在港口把饭吃了。吃完自然会带你们去安置。”

那另一边，同样排队的猎狗精领到的则是一只鸡，大概是因为他是吃肉的妖精吧。

“好了，现在就地蹲下吃饭！”一个将领装扮的人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呼喊道。

很快，妖兵们都乖乖地蹲下了。

低下头，猴子伸手抓着汤饭，一把接着一把地往嘴里塞。这是半个多月来，他吃的唯一一餐热饭了。

“天军麾下，居然有这么个地方。他们是怎么接受杨戬收容这么多妖怪的？而且以杨戬的实力，我觉得他可以三两下就把狮驼王干趴下，根本没必要打这么多年。前些日子还被我们端了一个堡垒。”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呀。”

猴子伸长了脑袋朝着不远处的大街张望。

“在看什么？”白霜低声问。

“你觉得，那些人真的是凡人，还是修士呀？”

顺着猴子的目光，白霜刚好看到一个正在买菜的大婶在付钱，掏出来的，是铜板。

“真是凡人？”猴子的眉头都蹙成八字了：“凡人和妖怪住在一起，他们不会害怕吗？”

……

真君府。

朴素而粗犷的殿堂之中，杨戬正撑开双手，在侍女的帮助下脱下身上的重甲。

身后的山羊精杨显躬身拱手道：“真君，天庭有消息过来了。”

“说什么？”

“问收容妖军的问题。”

“消息还真快，我们这才刚回来呢。”

“应该……怎么回复呢？”

“不回复。”换上常服，杨戬一步步走到主位上，躬身跪坐了下去。自顾自地摊开一张纸，沾了点墨，细细书写了起来。

“不回复……这恐怕，不太好吧？以前虽说他们也知道我们部队里有大量妖族，但毕竟都是另外搜罗的。这次直接从战场上收容……”

闻言，杨戬不由得笑了，顿住笔尖，抬头看了杨显一眼，道：“怎么说得你不是妖怪似的？我的副将、大将全都是妖，本真君和妖怪走得近有什么不对吗？”

“那不是这么说。”杨显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们终究是要注意一下影响，还有天庭的看法。”

杨戬摇了摇头，道：“支持我杨戬的，都是我的朋友。反对的，都是敌人。我才不管他们是妖是人呢。至于天庭，你觉得他们是敌人还是朋友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杨显不由得愣住了。

低下头，杨戬又是继续书写了起来，随口道：“如果是朋友，他们就不应该对我说三道四。如果是敌人……哼，我杨二郎，还没到需要在意敌人说什么的境地。”

杨显微微躬身，拱手道：“末将明白了。”

……

吃过饭，两千妖军就在灌江口军的拱卫下离开了码头。

从码头到他们的营地，需要经过灌江口的闹市区，于是，足足两千的妖怪就这么端着分配的棉被和衣服走在大街上。这景象放到之前，猴子连想都不敢想。

两边都是双层的阁楼，阳台处的居民有在修剪枝叶的，有吃过了早饭看街景的，那大街上更有数不清的行人。

见这一大帮子妖怪到来无不伸长了脖子，却没看到有任何人慌乱，或者害怕的。

一个孩子指着一大帮的鹿妖对他的母亲说：“娘，他们头上的是什么？”

“是角。”

“为什么他们有角？”

“因为他们是鹿妖呀，鹿有角，所以鹿妖也有角。”

“好好看呀。娘，我也想要角。”

“你是人，不会有角的。”

“不要嘛，娘，我也要角，我也要角。”

紧接着，那孩子便哭了起来，母亲在一旁不断地安慰着。

“好好好，等你长大了就有角了，长大了就有了。”

这画面，看得猴子又好气又好笑。

牛头长叹了口气道：“好地方呀。”

个子比较矮，被夹在妖堆里的白霜更是看花了眼，一脸的兴奋，扯着猴子的手道：“猴子，你说，我能不能把我爹娘一起接到这里来住？”

对此，猴子只能报以一笑。

很快，队伍穿过了街区，抵达了为他们准备的营房。

那是一个被高耸的围墙围起来的地方，四周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哨塔。一个个灌江口军士兵面无表情地瞧着猴子一行。

正中，则是一排排木质的小楼。

那带队的将领转过身，对着猴子一行说道：“你们先住在这里，听候真君的发落，再决定下一步的住所。”

说罢，也不等回答，那将领已经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连带的，那大门口类似拒马一样的东西也被拉了起来，将整个营地彻底封住。

到此时，猴子才缓缓松了口气，朝着四周看了看，瞧着白霜道：“看来待遇还不错。”

说着，一众妖怪笑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