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2 18:15
那被取笑的翰林,憋着脸,顿时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惭愧啊。 可王不仕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却忙是朝他团了团手,作揖道:“抱歉,抱歉的很,刘兄…” 这姓刘的翰林便摇摇头:“无事,无事,是老夫愚钝,愚不可及啊。” 说罢,一声叹息。 一说起房子,似乎这些同僚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谁谁谁的旧宅卖了,谁谁谁买了新楼,当初一万八千两银子没买,非要等到涨至两万五千两,才在一个偏远的地方买了。 有人眉飞色舞,有人唉声叹息。 “听说要涨呢。”有人压低声音:“近来那贸易市场附近,房价转眼之间,涨了四成,我听说了,不少江南和关中的商贾,都往这儿跑,你想想看,那儿已经聚集几千商贾了,现在声势浩大啊。” “谁知道将来朝廷会不会查禁贸易市场呢,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听说生铁的价格,到天上去了。” 王不仕只是微笑,他对新城,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趣。 不是说,新城未来已经到顶,而是在他看来,想要牟取暴利,就决不能一窝蜂的等有人大赚了一笔,才后知后觉。说的难听一点,这叫做,吃X都没赶上热乎的。 可不少人对此,却是得意非凡,摇头晃脑的说着新城的房价。 其中一个道:“这一年,老夫已将老家的地,统统都卖了。诶,人都说人离乡贱,当初,金榜提名,来了京师,就想着,将来致士了,便乞老还乡,颐养天年,可现在方才知道啊,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宅那里,和新城真是云泥之别啊,最紧要的,还是儿孙们将来读书的问题。现在还不明显吗?西山书院的生员,高中的几率太大了,孩子想要有前途,打小还是进入西山蒙学的好,留在乡下,哪怕请了人去教授,总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再者说了,而今……这乡下的土地,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听说不少的青壮,要嘛索要更低的佃租,要嘛就携家带口往这新城跑,粮食又高产,这粮价上不来,囤地放租还有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老夫算了算,这么多地,给人租种,一年的佃租,未必有将这些折成银子,存入西山钱庄得来的利息要高,和在新城买了房产所带来的房价攀升的利润比起来,更是差得远了。与其让族中子弟,留在老家,还不如来京里呢,这乡中的田地和宅子一卖,还干脆一些,将来,就指望子弟们能争气,虽离了老家,在这京师,却也能混出点名堂来。” 许多人听了他的话,纷纷感慨。 宁波那儿,大规模的捕捞海鱼,这渔产的产量极高,同时,土豆和红薯的推广,早就使粮价一跌再跌,青壮们不肯留乡下,胆大的就来新城,明初时的户籍和路引制度,早就崩坏了,没人去理。 说实话,官府也不敢管得过份,本来天下的流民就够多了,弹压的过份,一旦反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朝中的诸公们呢,对此……也是矛盾,彼此之间,根本拿不出一个杜绝人丁流失,成为流民,最终,成为新城的苦力、匠人,成为河西走廊的矿工,成为作坊里的工人的事实。 有的人,固然是因为老家的地价暴跌而破口大骂,也有人,在新城买了房,这若是杜绝的太狠,没有足够的人工在新城开工,还有那许多的作坊,若是开不了工,他们的利益,也是要受损的。 在这等矛盾的心理之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有人想争取什么,有人索性闷不吭声,也有人大声疾呼,说是礼崩乐坏,可不敢做出头鸟。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觉得光怪陆离的改变,没人能看懂,就被这么一股莫名的潮流推动着,有人试图走一步看一步,看走着走着,稀里糊涂,就买房去了。 虽然买完了房,有人又后悔,回首起来,不对劲哪,老家几千亩地都卖了,换来了新城几亩地的宅子,姓方的这狗一样的东西,怎么感觉,像是一个罗织起来的巨大骗局。 可……又能怎么办呢。 日子要继续。 人生已经做出了选择。 于是乎,只好一条道,走到黑,黑暗之中,吹一吹哨子,给自己壮壮胆。 王不仕却继续闷不吭声,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个算盘,飞快的计算着所能借贷的银子数量,以及旧城房价和地价的冰点,以及未来的预期,涉及到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啊,不可不慎。 他听到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又有人捶胸跌足,当然也有人喜笑颜开,心里却忍不住想要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什么都看不懂,却不由自主的被姓方且狗一样的东西绑上了车的人,啥都不懂,不必操心。 ……………… 朱厚照和方继藩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则抬着头,打量着这两个家伙。 弘治皇帝开了口:“你们做得很好,朕甚是欣慰。”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父皇,哪里,哪里,儿臣不过是……” 却听方继藩朗声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样说,这都是陛下圣明的缘故,陛下慧眼如炬,一眼便识出太子殿下的才干,否则,岂会将如此重任,托付太子,而太子殿下,也不负陛下所望,可归根结底,还是陛下有识人之明的缘故啊,儿臣每次都自以为自己聪明,有时也会洋洋自得,自以为自己还算聪明,可偶尔,却又想到,儿臣所谓的聪明,如何施展的呢,一念至此,便细思恐极,这不正是陛下运筹帷幄,掌握了大局,将臣和太子殿下,每一次都放在了对的位置上,这才有此结果吗?儿臣这才意识到,儿臣和太子,不过是一枚棋子,这棋子再如何威力十足,再如何厉害,却还需陛下这样的棋手,将儿臣和太子殿下,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儿臣……沐浴皇恩,喜不自胜,所谓的功劳,不过是陛下运筹帷幄的布置罢了……” 朱厚照心里一声卧槽,该说的都被你说了,本宫说点啥? 朱厚照想了想:“儿臣也是这样想的。” 弘治皇帝:“……” 萧敬木着脸,努力的背诵着方才的话,只恨自己不能当面取出纸笔来,要记下,要记下,这个马屁比较高级。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方卿家,言过了。” 方继藩振振有词道:“绝没有言过其实,这就是儿臣发自肺腑的想法,儿臣可以对天发誓,儿臣若不是这样想,西山书院上下,鸡犬不留,朕最敬佩的萧敬萧公公,万箭穿心,遍体生疮,流脓而死,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还做太监,下辈子投了胎,也依旧做太监,生生世世,都断子绝孙!” 萧敬身子一颤,立即委屈的看向弘治皇帝。 萧敬和方继藩不对付,弘治皇帝也算是早有耳闻。 不过…… 他对此,无所谓。 方继藩其实更无所谓,当面骂你萧敬怎么了? 再者说了,作为皇亲国戚,倘若还和皇帝身边的司礼监太监、东厂厂公穿了一条裤子,这才让人容易生戒心呢。 我隔三差五就骂你这死太监,还显得我方继藩清清白白,是个耿直的人。 嗯,这样一想,以后我要努力。 弘治皇帝板着脸道:“不要再乱说胡话。” “是,是。”方继藩一脸汗颜,受教的模样。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这一次,你们虽是立了大功,可朕依旧是忧心忡忡啊。武库之中,就这么多的兵器不翼而飞,其他各仓各库呢,朕真的不忍去查,也不敢去查,查下去,是要亡天下的。” 朱厚照立即道:“父皇,有什么不可查的,若是不敢去查,反而让这些该死的家贼们更猖獗了,不如干脆查个底朝天,不破不立。” 弘治皇帝却是看向方继藩:“方卿家对此怎么看?” 方继藩想了想:“查要查,若是陛下不能知己知彼,将来,怎么指望,能够缔造大治之世,可是要查,却也不能急,一步步的来,先明察暗访,接着,再看什么人该处置,哪些东西,要快刀斩乱麻,又或者……” “这是谋国之言。”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你该好好学学,朕要罚你……” 朱厚照立即道:“儿臣冤枉哪,儿臣做错了什么,儿臣话还没说完呢,父皇就什么都不听了,其实……儿臣早就做好准备了,心里说,父皇这一次查了武库,肯定会想,武库如此,其他仓库如何,所以儿臣和方继藩,绞尽脑汁的弄了一个粗略的章程,怎么到了方继藩口里,就是谋国之言了……” 朱厚照二话不说,从袖里取出一份奏疏:“父皇请看,这是儿臣的章程!” 弘治皇帝一愣,万万想不到,这个家伙……竟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太子……竟真有章程……靠谱吗?